【旅行自拍棒--我與自己同行】步璃/一種幸運 - 讀.書.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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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黃山奇岩到米佛峽灣,從克里姆林宮到吉薩金字塔,親身遊歷教科書中的風景,是母親的興趣。某次旅遊歸來,我照例幫忙整理相片時,不經意地問了句:妳沒去過日本嗎?
「那妳帶我去啊。」母親不經意地回道。
我倒吸了口氣,為難地皺著眉,卻還是推薦了此生必看的古都之春櫻爛漫--並(鼓起勇氣)擔任領隊。

當悠哉青年遇上性急長輩
旅遊觀人人各自不同,當青年悠哉散漫的「異地生活」遇上長輩常年跟團的「豐富緊湊」,如何取得平衡成了領隊的重責大任。日本櫻花季期間的機票住宿是場硬仗,遊客如織更是場混仗,若不堅持老是碰上台灣清明連假的染井吉野櫻花期,保持心境平和足以多活好幾年。再者,櫻花的花況及花期長短受地勢、風雨大小等因素影響,各大景點不盡相同--既然對手是天氣和植物,凡人得學習順應大自然的步調,享受一期一會的意趣同時賭點小運氣。
春煦日和。穿過粉櫻燦笑的大阪城公園,踏著雀躍又從容的步伐前往車站。今日主題是漫步嵐山。
才過剪票口,母親大人便開口詢問:「是這個月台嗎?」我左顧右盼確認方向,「等等,我先看一下。」稍微手忙腳亂了些,但不影響美好心情。
嵐山很美,可惜花況不佳,在渡月橋附近踅了圈,用過午餐,「接下來要去哪?」母親問道。沒關係,我早有腹案--搭乘京都名物「嵐電」轉移陣地來到同樣位於洛西的仁和寺。
甫跳下車,母親大人又開口了:「要往哪裡走啊?」
我手中拿著地圖,忙著辨認方位。「妳手上也有地圖啊,可以練習自己看、順便記得去過哪些地方。」
「我記得啊。」母親反駁。
「那妳說說看昨天去了哪些地方?」我挑眉質疑。
……。
「自助旅行不是跟團,到景點『嘩--』地走完一圈然後趕往下一個景點。要好好體會當地風情。」我自以為是地教訓。
這一年氣候溫暖,櫻花早開,往年四月中旬才姍姍綻放的御室櫻,此刻正在細雨中展現其優雅清麗的面貌,低低地。我的臉微微紅了。早知道自己絕對會再訪仁和寺,卻沒想到再一次遇上怦然心動--上一回是初雪,這次則是粉白的御室櫻。風中飄來熟悉的以白檀為基底的仁和香,腦中驀地湧上初訪京都的記憶--生怕錯過什麼、不斷趕路的記憶。我想起自己花了多年時間才學會如何細膩地處理每一段旅途,此刻卻理直氣壯地為難習慣快速跳躍各大景點的母親?

出來混,總是要還的
翌日,乘地鐵來到洛北,少了市區的人潮擁擠,多了日常生活的況味。國際會館前,岩倉川畔正上演浪漫的櫻吹雪,引人走入少女如詩的夢境,堤上披了層粉色花毯,恍惚間有種被旋入棉花糖機香甜軟綿的時空的錯覺。我們依著各自的步調散步兩岸,再會首時,母親劈頭問了句:「逛完啦,接下來要去哪?」我微微皺眉,妳不覺得櫻花落下時很美嗎?
母親望著我傻笑,管他滿腹的詩情、櫻花的驕傲,全被輕鬆打發。
接著來到鴨川上游。賀茂川畔的半木之道,此時紅枝垂櫻正盛--襯著河岸風光隨風搖曳的花簾一派悠閒,拂去了喧嚷,簾內簾外皆是恬淡生活中輕揚的微小幸福。堤上恰巧舉辦母親最愛逛的市集,我們湊到攤販前,「吃點什麼,京風御手洗糰子?」我推薦問道。「不要。」母親露出嫌惡的表情。草餅?山菜糯米飯?不要。那……水煮蛋?不要。沒想到從特產到平民食物全被拒絕了,盍是囡仔鬧情緒?
不斷探問下,才恍然和我一樣淺眠的母親因為昨晚旅館電梯聲太過擾人,始終無法安眠。
原來母女二人皆是輾轉難眠隔天必擺臭臉的人種啊,真是再怎麼強調人人各自不同也不得不折服於基因之強大。
回台灣後,談及旅遊中發生的事,頗有微詞的我想當然爾伺機抱怨一番,「那妳平常出國時睡不好怎麼辦?也擺臉色給別人看?」
「只能忍耐啊。」
嗯,對自家人就不用忍耐了。我撇撇嘴在心裡碎碎念著。
像是聽見我心底的話,母親既淘氣又靦腆地笑著說:因為你們在所以才會依賴。
胸口突然一陣騷動。
關於家人,無論平時相處是各自獨立或親密黏著、有諸多埋怨抑或和諧融洽,「依賴」二字都或深或淺訴盡了親子間多年流動交纏、剪不斷理還亂卻終究難以割捨的關係;換句話說,當初(年幼)的自己如何「惡整」爸媽,長大後都是要還的。
而有機會償還,無非是一種幸運。
October 12, 2020 at 05:00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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